花头绳
出自专栏《怦然心惊:人性深处的惊悚故事》这个故事是我听村子里的老人们讲的。
九十年代的时候,邻村有个叫秀芝的小媳妇,娘家是外地的,嫁过来后没多久,就生了个女儿,家里男人去了外地打工,每年能赚不少钱,秀芝一个人带着女儿虽然辛苦,但好在家里不愁吃喝,逢年过节还能扯几尺布做身新衣裳,给女儿买件花裙子,所以日子过得倒也有滋有味。
然天有不测风云,秀芝女儿五岁那年,流年不利,遭了一场邪灾,险些丧命。这件事还要从她家附近的一口井说起。
那口井在一棵老槐树下,是口废井,荒废已久,井上压着块巨石,周遭长满了荒草,看起来阴森森的,人从井旁走过,常常会觉得凉飕飕的,不禁打个寒战,这也更让这口井显得阴森可怕。
而且让秀芝奇怪的是,村子里的人对这口井似乎很忌讳,逢仲夏暑天,村人们喜欢聚集在大树下乘凉,七嘴八舌地拉闲话,井旁边的那棵老槐树枝繁叶茂,下面凉风习习,乘凉避暑最合适不过,但却从来没见有村人在那里乘过凉。
有时村子里的小孩子们在那口井附近玩耍,大人见了总要阴沉着脸,火急火燎地把小孩子们叫到一旁,压低了声音呵斥一番,似乎那口井里有什么吃人的可怕东西。
秀芝也曾问过自家男人那口井到底是怎么回事,为什么被石头给封住了。她男人却支支吾吾地含糊其词,死活就是不肯给秀芝说,只是说那井邪性,让她以后千万不要一个人去那地方,这让秀芝对那口井更加地好奇起来,心里却又隐隐有些害怕,怀疑那井里真的藏有什么骇人的东西。
秀芝平时没事是不会去那口井附近的,有时不得已路过,也会远远绕开,但那井附近有条小河,村里人洗衣服都会去那条河里洗,站在河边,回头就能看到那口井,每次洗衣服,秀芝总觉得身后井的方向有人在盯着自己看,每每回头,却又什么都看不到。
一次大雾天,秀芝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,她忍不住回头朝着井看去,透过浓雾,依稀见井沿处站着一个人,很矮,似乎是个小孩子,在雾气中若隐若现,面孔模模糊糊的,看不清容貌,像是个小女孩,头上扎着俩小辫儿。
秀芝吃了一惊,这大雾天的,谁家的小孩自己搁这里玩耍,还是说……
「那娃子,你咋自个在这儿?你家大人呢?」秀芝强忍住恐惧,朝着小孩喊道。
小孩没什么反应,还是静静地站在井边,似乎在盯着她看,秀芝有点慌了,心跳得厉害。
「正常的娃,咋会不搭个话嘞?」秀芝心想不会是自己看花了眼吧,她咽了口唾沫,壮起胆子慢慢朝着小孩走去,想要确认一下。
等穿过浓雾来到井前,眼前的雾气恰被一阵风吹散,雾气后面什么都没有,秀芝长舒了一口气,暗笑自己疑神疑鬼,转身刚想要离开,忽然听到一个声音。
「嘻嘻……嘻嘻……」是个小孩子的笑声,声音稚嫩而又天真无邪,然而这稚嫩的笑声在这大雾弥漫的阴森之地却显得极为可怖。
而且这笑声,似乎是从被巨石封住的井里传出来的,秀芝顿时被吓得头皮发麻,撒腿就跑,连河边的衣物都没来得及拿,一口气跑到家仍心有余悸。
此后她对那口井更加恐惧,连去河边洗衣服都要和别人一起。
女儿出事的那天,秀芝又去河边洗衣服,过去她都是和邻居家的一个小媳妇一起去,女儿则交给邻居帮忙照看一会儿,可那天邻居一家去了外地探亲,秀芝只好自个带着女儿去洗衣服。
却没想到衣服洗完后,回头一看女儿却不见了,一个刚满五岁的孩子,能跑到哪里去呢?她赶忙火急火燎地找,当找到那口井附近的时候,她猛地愣住了,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,那口井上压着的石头,不知道被谁给掀了下来,那块石头又大又沉,几百斤重,村子里怕没人能掀得动,到底是谁干的?
来不及细想,秀芝赶忙跑到井边往井里一看,顿时心就被揪住了,她女儿果然掉到了井里,但万幸的是人还没沉下去,在井水里浮浮沉沉地挣扎着,她让女儿不要怕,抓牢井绳,然后自己去附近叫人。
却没想到平日里熟络的村人一听她女儿掉到了槐树下的井里,顿时都变了脸色,推托着不肯帮忙,秀芝又气又急,不知道村人这是怎么了,正心急如焚的时候,幸好碰到邻居一家探亲回来,邻居家男主人叫柱子,和她家男人是从小光屁股玩大的,称兄道弟,关系很好,听说她女儿掉井里了,二话不说便下井将她女儿捞了出来。
小女孩被捞上来后倒也没有哭闹,很乖巧地站在一旁玩自己头上的花头绳,秀芝见女儿没事,安下心来,给柱子道了谢后就领着女儿回家了。
但让秀芝没想到的是,没过几天,女儿就有点不对劲,不再像以前那样聪明伶俐了,反而整天死气沉沉的,就喜欢一动不动地自个待着,有时喊她也不答应,还喜欢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人看,嘴里不时嘀咕着别人听不懂的话,行为举止很是异常,与以前判若两人。
秀芝觉得女儿是不是掉井里被吓着了,就给她喊了几次魂,也没什么用,又带她去看了大夫,给开了一堆的药,吃了病情不仅没有好转,反而越来越严重,有时半夜会坐起来歪着脑袋盯着秀芝看,秀芝好几次被吓得魂不附体。
女儿的病情一直没有好转,秀芝天天愁眉不展,这事没过多久就被邻居知道了,邻居家的婆婆私下里就告诉她,说孩子掉进去的那口井啊,邪性,孩子保不齐是得了虚病,要她实在不行,就出了村子往南走三十里,到一个叫二道坡的村子里找一个叫李姑的人,那个李姑是给人看事的,也就是俗话说的神婆子,据说给人看事非常的灵验。
秀芝一时也没其他什么好办法,于是就带着女儿找到了李姑,李姑家宅院不大,外面看就和普通的村民家一样,门外还挂着晒干的玉米,进门之后院子正中间放着一座香炉,里面有层厚厚的香灰,而堂屋里则青烟袅袅,烟雾缭绕,李姑正在焚香拜神。
李姑五六十岁的样子,看相貌就是一普通的农村妇女,也没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,她见家里来了人,很客气地倒了杯热水,递给秀芝,让她坐下歇歇脚,有事慢慢说。
秀芝一边喝水一边就把孩子的事情告诉了李姑,李姑看了看孩子,又掰了掰她的眼睛,见孩子双目中各有一条红线,脸上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。
秀芝见李姑脸色不好,心里顿时咯噔一下,忙问孩子这是咋了,李姑说这孩子赤瞳,双目有红线,看来确实是被一些脏东西给扑了,害了虚病。
不过嘛,李姑顿了顿,又接着说道:「倒也不打紧,这种事情我见得多了,你只要按我说的做,孩子就不会有事。」
李姑告诉秀芝,赶紧回家找只养了五年以上的大公鸡,用针刺破鸡冠子,取出几滴鸡血来,分别滴到闺女的双肩和额头,然后等晚上睡觉的时候把大公鸡放到屋里。
李姑说,这人的身上啊,有三把阳火,分别在双肩与额头位置,可以驱阴克邪,让一些脏东西无法靠近,但身虚体弱的人,或者是老幼妇孺,身上阳气不足,阳火不旺,就容易被一些邪祟盯上,扑了身,害了虚病。
而鸡是鸣日追阳的家禽,最克阴邪,故有鸡鸣破阴的说法,鸡冠子上的血,更是至纯至阳的东西,饱含阳气,将鸡血滴在人的双肩与额头,就跟往油灯里续上油一样,可以让阳火烧得更旺。
那脏东西在闺女的身体里被三把阳火烧上一夜,不死也得元气大伤,第二天清晨鸡再这么冷不丁一叫,任它多厉害的邪祟,也得给它吓破了胆,魂飞魄散不可。
秀芝听了李姑的话,这才稍稍安下了心。那个年代的农村,谁家不养几只鸡,五年的大公鸡也不稀罕,秀芝找了一只来,按照李姑说的,取出了鸡血,但在往女儿身上滴的时候,却出了状况。
那鸡血一滴下去,哧的一声就化成了股气,就跟水滴在烧得通红的炉盖上一样瞬间就蒸发了,连个痕迹都没能留下,连续滴了多次,都是这样,鸡血取了三四回,把个大公鸡疼得到处乱窜,再不复刚来时威风凛凛的样子。
秀芝也不知道这种情况是不是正常,往女儿双肩与额头各又滴了几次,觉得也差不多了,就哄着女儿睡着了,而她自己却近乎一夜未眠,只盼黎明早点儿到来,女儿赶紧好起来,将近五更的时候,才忍不住沉沉睡去,等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。
她赶忙望向女儿,想要看看女儿怎么样了,却见女儿正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干什么,她起身来到女儿身旁,眼前的景象让她不寒而栗,险些夺门而逃。
女儿的手里提着那只大公鸡,而大公鸡的脖子已经被扭断了,头耷拉着,鸡血不断地滴下来,淌了一地。
女儿就这么提着鸡,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秀芝,嘴里咯咯地笑着,笑得秀芝头皮发麻,秀芝是又怕又急。她眼见女儿变成了这么一副模样,性命堪忧,一时也顾不得害怕了,伸手将女儿手里的死鸡夺了过来扔掉,带着女儿又去找李姑。
将情况给李姑一说,李姑脸色顿时就变了,说闺女身上的这个东西,竟然连晓鸡都不怕,不简单啊!看来用一般的法子是不成了,只能给闺女认个干爹了。
李姑说,闺女之所以被脏东西缠上,除了自己身虚体弱外,还因为没有祖荫庇护。一般大家族的人,或者世家子弟,逢年过节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祭祖了,为什么越是世家子弟越在乎祭祖这回事呢?因为他们知道,家族逢灾遇难的时候,自会有先人坐镇,替子孙们挡灾抵厄,所以好多名门望族才会历经多年兴旺不衰。
而一般的普通人家却往往并不在意这些,不供奉先人牌位,不祭祀祖宗,与先人断绝了联系,所以不能承受祖荫,得到先人的保佑,遇到些什么灾厄,自然也就没有先人出手相助了。
而且这祖荫也是祖上积年累世积攒下来的福报,有的人家祖辈行善积德,这份福报就会惠及子孙后裔,保佑着子孙们运势亨通,无灾祸之扰,邪祟不侵。
让孩子认个有福气的人做干爹,也就是给孩子找个靠山,借人家的福气来让孩子逢凶化吉,让人家的先人护孩子周全。
「但是,」李姑皱了皱眉头又说道,「你闺女的这种情况,怕是找一般的人认干爹已经不顶用了,只能找他试试。」
秀芝忙问「他」是谁,李姑却没有明说,只是给了秀芝一碗白米饭和一双筷子,又要了孩子的生辰八字,刻在了一把长命锁上,要秀芝拿着这些东西出了村子顺着一条往西的土路走,走上二十多里路,这时天也差不多黑了下来,就会看到一个偏僻的小村子。进了村子走不了多远,会看到一棵被剥了皮的大槐树,大槐树的后面就是那个人的家了。
「你把筷子插在米饭上,和长命锁一起放在他家门口,他就晓得是啥意思了,如果他肯收下米饭,那这事就成了,这把长命锁他自然也会给你锁上。长命锁要由干爹亲自上锁,可避灾延寿,逢凶化吉,到时候你把长命锁给闺女戴上,闺女的命也就被锁住了,而有他做闺女的干爹,你闺女也就有救了。」
顿了顿,李姑接着又说道:「只是这认干爹啊,也不能白认,逢年过节,你别忘了带着闺女去看看他,给他烧上几炷香就行。」
秀芝听到这有些糊涂,鬼不才给上香呢吗?活人咋还给烧香嘞?但她也没细想,带着闺女拿着东西就上了路,走了也不知道多久,直到天色渐渐黑了下来,秀芝终于看到前面出现了一个荒凉的小村子,应该就是李姑说的那个村子了。
进了村子后,秀芝却发现有些不对劲,这村子很是诡异,脚下满是落叶,铺满了路面,路的两边都是半人高的荒草,也无人打理,给人一种荒凉破败的感觉。
这村子里难道没有人吗?秀芝觉得有些奇怪,继续往前走,四周有许多被剥了皮的枯树以及破败的房屋,那些房屋似乎很久都没人居住了,但每间房子里都点着蜡烛,却又看不到人影,蜡烛的火苗映照在窗纸上,忽明忽暗,不停地摇曳着,晃得秀芝心里也忐忑不安起来,偌大的一个村子,却无一丝声响,没有人声,也没有狗吠,寂静得可怕。
「奇怪,这村子里的人呢?」秀芝嘀咕着,小心翼翼地往前走,不一会儿,果然见到了一棵大槐树,树皮同样被人给剥了去,槐树的后面有几间泥瓦房,其中一间点着蜡烛,房门紧闭着。
「看来应该就是这户人家了。」秀芝上前敲了敲门,然后按照李姑说的把筷子插到米饭上,和长命锁一起放到了门口。
过了没多大会儿,就听屋里传来了老人的咳嗽声,秀芝见窗户纸上映出了两个人影来,都佝偻着身子,似乎是老两口,一个老头,一个老太太。
老头从门缝里伸出手来把米饭和长命锁拿进了屋里,他端着米饭闻个不停,很饿的样子,老太太似乎不大乐意了,骂他嘴馋,让他别吃,把米饭还回去,省得招来了祸端。老太太说话的声音很怪,腔调很尖,缥缥缈缈的,让人听起来很不舒服。
老头没有理会老太太的话,还是端着米饭一直在闻,闻着闻着打了个饱嗝,似乎吃饱了的样子,放下了碗,把长命锁从门缝里丢了出来,秀芝捡起来一看,见长命锁已经锁上了。她知道这事成了,就把长命锁挂在了女儿的脖子上,刚想走,屋里忽然传出声音来,是那个老头的声音。
老头说,既然我们成了干亲,今个就别走了,这村子不太平,一到夜里有很多狐子野狗,你们就留在这住一宿吧!
这深更半夜的,秀芝也害怕走夜道再有什么危险,她虽然觉得这老两口也很怪,甚至整个村子都透着怪异,但毕竟是李姑让过来的,料想老两口也不是坏人,于是就应了下来,推门进去一看,老两口却不见了,喊了几声,也没人回应,秀芝估摸着这老两口大概是从后门出去了,觉得他们还真是怪人,留自己住宿,自个却走了,但也没多想,见屋里有张炕,和闺女一起就睡在了炕上。
夜里她睡得迷迷糊糊的,隐约听到有乒乒乓乓的声响,像是有人在打架似的,声音嘈杂,好像人还不少,一直折腾了大半夜,这个声音才渐渐消失了,秀芝只当是外面的风声,也没有在意。
第二天,秀芝一觉醒来觉得有点冷,风有点大,吹得她凉飕飕的,她睁开眼一看,顿时就蒙了,自己哪里是在屋子里,而是睡在了荒郊野外,四周也没有屋舍,一眼望去全是荒坟,而她和女儿就睡在一座荒坟旁边。
那座荒坟不知怎么的被人给挖开了,里面的两副棺材也被人给破坏了,尸骨七零八落地散落在外面,看着着实吓人。
秀芝被吓得头皮发麻,拉着女儿撒腿就跑,女儿一边跑一边咯咯地笑着,脸上诡异的神情让秀芝不禁打了个寒战,秀芝发现女儿脖子上戴着的长命锁已经断了,心里更加地惊恐。
秀芝又找到李姑,想要把发生的事情告诉她,李姑正在烧香,对着神像一直在磕头,过了许久才起身,她脸色不大好,紧蹙着眉头,秀芝刚想要说话,李姑却摆了摆手,说事情她已经知道了。
李姑说,老杨头已经给她托过梦了,把事情都告诉她了。老杨头就是秀芝昨天看到的那个老头,李姑说,他不是人,而是鬼。
秀芝早就觉得那老两口奇怪,但现在听李姑说出来,还是吃了一惊,问李姑到底是怎么回事。
李姑告诉秀芝,她让闺女认的这门亲,是阴亲,也就是找个死人做闺女的干爹,因为阳间的东西已经压不住闺女身上的邪祟了,只好找个阴间的压,怕秀芝害怕不敢去,所以才没有提前告诉她,却没承想,最后还是没能压住,就连老杨头都栽了跟头。
说到这,李姑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畏惧,她说老杨头可是那个鬼村的族长,无论生前、死后在村子里都有很大的威望,是可以喊动村中所有鬼民的,没想到就这样还是没能打过,还被人给挖了坟抛了尸。
秀芝听说那是个鬼村,这才明白为什么村子里处处透着诡异了,惊出了一身冷汗,后怕不已。李姑告诉秀芝,说那虽然是个鬼村,但也不用害怕,因为那个村子里的「人」都是好「人」,而非恶鬼。
李姑说,那个村子早年也是个宁静祥和的小乡村,村民们勤劳和善,人都很好,可后来发生了大灾荒,那场灾荒很大,席卷全国,四周邻县也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,村里人逃荒都没处逃,那个村子大多又都是些老弱病残,所以没能扛过去,树皮啃光后,最后整村人都饿死了。
但他们心里不甘啊,好不容易打跑了鬼子,又熬过了内战,以为终于能过上好日子了,却又摊上了这种百年难得一遇的大灾荒,死得太冤了,他们心里又怨又恨,整个村子怨气冲天,或许是因为怨气太大,村子里死去的人都不入轮回,仍旧居住在村子里,那个村子就这么成了鬼村。
虽说那个村子的人有怨气,又都成了鬼,但从来没害过人,相反有时还会帮助人。
李姑说,她和那村子里的老杨头熟识,有时给人看事碰到解决不了的问题,就常去麻烦他,老杨头也是饿死的,嘴馋,所以常常会给他供上一碗白米饭,老杨头一高兴,事就应下了,这次也是,本想着让老杨头帮孩子一把,却没想到孩子身上的邪祟竟然这么厉害,反倒把老杨头给害惨了。
李姑说自己得知连老杨头都没能压住那个邪祟的时候,倒吸了一口凉气,这种事情以前从来没碰到过,也不知道孩子身上的邪祟到底是什么来历,竟然这么凶。
秀芝一听心顿时就凉了半截,跪求李姑一定要救救孩子,孩子如果有个三长两短,她也活不下去了。
李姑思忖了一会儿,悄悄把她拉到一旁,告诉她说闺女身上的脏东西估计来头不小,无论地上的还是地下的都压不住它,看来只有天上的才行了。
秀芝听不大懂,问李姑到底应该怎么做,李姑说,得找个菩萨来压它,要用供奉了十年以上开过光的菩萨画像才行,只是这供奉了十年以上的菩萨像并不好找,能不能寻得到,就要看孩子的造化了。
找到菩萨像后,挂到孩子睡觉的屋里,不出两天,就能把孩子身上的脏东西给镇得魂飞魄散,让孩子恢复过来。
秀芝一听安了心,这事并不难办,说来也巧,她邻居家的那个婆婆就是信佛之人,吃斋念佛多年,家里也有菩萨画像。
她把这事给李姑一说,李姑也很高兴,说看来这闺女运气不错,命不该绝,事不宜迟,让她赶紧回家去借菩萨像。
秀芝领着孩子走的时候,李姑送她们出门,孩子这时却忽然回过头来,冷冷对李姑说了一句话,她说,你就要死了。
李姑一听顿时就愣住了,手里常年拿着的佛珠陡然断开,珠子洒落了一地。秀芝望着陌生的女儿也是惊惶不已,帮李姑把佛珠捡起来后,赶紧拉着女儿走了。
回到家后,她赶紧去找邻居婆婆借来了菩萨像,挂在了睡觉的里屋,又供上香火,跪拜菩萨,祈求能够驱邪镇鬼,保佑女儿赶快痊愈。
晚上的时候,秀芝和女儿睡在一张床上,夜里也不知道几更,她睡得迷迷糊糊的,忽然闻到一股怪味儿,似乎是什么东西被烧着了,她赶忙睁眼一看,眼前的一幕让她寒毛直竖,墙上挂着的那张菩萨像,竟然自燃了起来,火光中,身坐于莲花台上的菩萨双目泣血,面露悲色,竟是说不出的诡异。
而女儿正站在床边,望着墙上已被烧得面目全非的菩萨像咯咯笑着,嘴里还低声念着什么。大晚上的,夜深人静,万籁俱寂,女儿的声音依稀可闻,似乎是在念一首童谣,「鼠耗出头年,九州降大难,遍地枯骨堆,井里尸满填,只听鬼哭坟,不见神仙怜。」
女儿稚嫩的声音让人听了却有种说不出的寒意,秀芝又惊又怕,不想女儿身上的鬼东西竟然连菩萨都不怕,那谁还能压得住?她心急如焚,把女儿锁在屋里,自个又去找李姑,想要问问李姑还有没有什么办法。
等走到李姑家,天已经大亮了,李姑家门前站着许多人,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,秀芝上前询问,一个围观村民的话让秀芝大惊失色,李姑死了,早上的时候被人发现吊死在了房梁上,而且李姑死得很蹊跷,脚下没有垫脚的工具,就像是被人给拉到房梁上吊死的一样。
她知道,这是那邪祟在报复啊!报复李姑多管闲事,这下不仅女儿没能救下,反倒把李姑给害了,她心里愧疚,又惦记着女儿的安危,一时间心乱如麻,跌跌撞撞跑了出去,一边哭一边往回走,哭哭啼啼的,也没怎么看道,走着走着,忽然与人撞了个满怀。
抬头一看,见是个老道士,这个道士她也认识,是附近一座荒山小庙里的道士,经常下山给人做法事,过去村子里有过几次白事请过这道士,秀芝一寻思,道士不就是降妖除魔,给人消灾祛难的吗?绝处逢生,秀芝一把拉住了他,跪下就给他磕了几个头,请求老道士帮帮自己。
老道士很随和,把她拉起来问出了什么事情,秀芝就把自己女儿中邪的事从头到尾讲了出来,当老道士听到连菩萨都压不住那邪祟的时候,倒吸了一口凉气,说这个邪祟凶成这样,看来确实非同小可,他要亲自去看看。
秀芝就带着老道士回了家,推开房门,道士一见到秀芝的女儿,顿时脸色大变,把秀芝拉到一旁,他告诉秀芝,怪不得连菩萨都降不住,闺女身上的这位可不是一般的邪祟,而是鬼煞。
「俗话说,夜行千万鬼,鬼煞走第一,这煞啊,可以说是鬼王了,身上怨气冲天,凶得很,而且这鬼煞是有怨的人死后化成的,往往死得比较冤,身上有因果,就连菩萨也不敢轻易沾染,所以才没能压住它,但这鬼煞凶归凶,倒也不是完全没办法降服,只要找出它的怨念所在,化解了它的怨气,消泯了它的执念,鬼煞自然也就消散了。当务之急,是要先知道这鬼煞的来历,才能对症下药。」
关于这鬼煞的来历,秀芝并不清楚,但她知道肯定与那口井有关,于是便带着老道士来到邻居婆婆家,把来意一讲,邻居婆婆也知道这事人命关天,叹了口气,没有隐瞒,将那口井的事情一五一十和盘托出。
事情还是要从子鼠年的那场大灾荒说起,当时旱灾严重,天上滴雨不下,河渠干涸,不仅地里的庄稼被旱死,甚至连人都没有水喝,大槐树下的那口井打得很深,开始还有水,可慢慢井水越来越少,水位越来越低,打上来的水都是些黄泥汤,根本没法喝,这口井是村子里最后的水源,井一枯,那整个村子的人都得渴死。
当时村民愚昧,也不知道是谁传谣,说这井之所以要干涸了,是因为井龙王降灾,要想平息井龙王的怒火,就得献祭,要往井里扔童男童女才行。
开始村民们也都不信,谁家的娃谁心疼,谁舍得扔井里,但后来井里的水越来越少,连黄泥汤子都打不出来了,村民们就寻思,这样下去早晚也是个死,倒不如试试,于是就劝村里的一个寡妇,让她把五六岁的小女儿献祭给井龙王,作为补偿,村里人凑出一瓢米来给她。
这寡妇家有两个孩子要养,一个男孩一个女孩,那会家家户户都吃了上顿没下顿,这寡妇男人死得早,家里本来就贫困,更是早已无米下炊,一家人天天就啃树皮吃麸糠过活,吃得两个孩子面黄肌瘦路都走不稳,而一瓢米可以撑十多天,寡妇就动了心,毕竟再熬下去两个孩子都活不了,倒不如拿小女儿的命来保全儿子,也能给自己过世的男人留个后。
寡妇就骗小女儿,说要领着她去买花头绳,把她带到了井边,寡妇心里也难受,来的时候一路上哭得肝肠寸断,走走停停,几分钟走到的路生生走了一个多时辰,等来到井边,寡妇又死活下不去手,然后让女儿在井边等着,说去给她买花头绳去,又跑远了大哭一场,这才回来趁着女儿不注意把她推到井里。
说来也怪,此后没过多久井里就涌出了水来,村民们都很高兴,以为这下子村子有救了,但好景不长,没过几天井里的水又干涸了,这时又有人说是因为献祭的人不够,还得继续献祭才行。
村民们愚昧,听信了谣言,虽然不舍,但为了活命,只好把孩子一个接一个地往下扔,但扔到井里的却都是女孩,没有一个男童,短短数日,村子里竟再也找不出一个女娃来,然而井里的水却一直没有再涨上来,村民们这才知道被谣言所骗,后悔不迭。
万幸的是,没过多久下了一场雨,缓解了旱情,村民们这才得救了。
后来灾荒过去,村子也渐渐恢复了正常,但那口井却成了全村人的忌讳,没人愿意提起,而且经常有人看到那口井边站着个扎着俩小辫的女孩,翘首以盼,似乎在等人的样子,有人说,那个女孩像是寡妇的小女儿,在等她妈妈给她买花头绳呢!
那口井里本来就死过那么多女娃,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,让村子里人心惶惶,没过多久,那口井就被村人用大石头给压上了。井附近随之也成了村子里的凶地,没有人敢轻易踏足,村民们宁愿绕道走,也不愿打井边过。
老道士听完叹了口气,说寡妇的小女儿被她亲娘推到了井里,本来怨气就大,再加上后来井里又死了这么多的女娃,井里怨气冲天,成了养煞之地,才把她给养成了鬼煞,这怨魂啊,一旦成了煞,被怨气侵蚀,就丧失了自己本来的心智,变成只知嗜血吃人、伤人害命的邪祟,但这女娃虽成了煞,心中却仍留有执念,记得临终之事,保留了一丝神识,在井边等待她娘回来,实属难得。
道士望着秀芝又说道:「只是这一等便是多年,她或许是等不来她娘,才想要从井里出来,抑或是见到你与女儿在一起,触景生情,觉得你像她娘,才附了孩子的身。但想来她应该是没有恶意,否则以这鬼煞的能耐,你们又怎能活到现在呢?」
秀芝一心想着女儿的安危,便问道士应该怎么办。
老道士说道:「既然已经知道了这鬼煞的来历,明白了她的怨念所在,那就好办了,只要找到她娘,让她娘拿着花头绳把她给接走,她怨念不复,执念不存,自然也就消散了。」
这时邻居家的婆婆却说道,你们想要去找那寡妇帮忙,这事却是不大好办,当年的那场大灾荒,她虽然拿女儿的命换来一瓢米,但又能够吃几天呢?大灾荒还没过去,她儿子就被饿死了,她虽然活了下来,却因为儿子的死变得疯疯癫癫的,后来被邻村的一个亲戚接走照顾,现在应该还在世。
老道士想了想,说只要她还活着,自己就有办法,然后向邻居婆婆要了寡妇亲戚家的住址,和秀芝一起赶了过去。
找到寡妇后,秀芝见她果然痴痴癫癫的,头发已变得花白,满脸的凄苦,她怀里抱着一个破旧的枕头,煞有其事地轻晃着,做出哄孩子睡觉的动作,嘴里轻声细语地说着什么。
她亲戚说,自打她儿子死后,她就疯了,现在整天拿着枕头当儿子,哄「儿子」睡觉,喂「儿子」吃饭,连睡觉都不肯放手,说要让儿子长得白白胖胖的,等以后还要给儿子娶媳妇,生个大胖小子。
秀芝忽然觉得有些心酸,湿了双目,不是被眼前寡妇的思子之情所感动,而是因为她明明还死了一个女儿啊!
老道士在征得寡妇亲戚的同意后,从寡妇手指上取了几滴血,回去之后扎了一个纸人,将血滴到纸人上,道士说,这纸人沾了寡妇的血,可以骗鬼。然后让秀芝去买了很多花花绿绿的花头绳,放到纸人的手上。
晌午的时候,老道士让秀芝把女儿用麻绳绑在一棵大树上,他做了一个手势,嘴里念念有词,纸人这时如同被操控的木偶一般,竟自己站了起来,缓缓向着秀芝的女儿走去。
秀芝的女儿看到纸人,忽地双目圆睁,怔怔地望着纸人,眼中满是委屈,她张开小嘴,似乎想要喊妈妈,然却声若蚊蝇,这两个字,她始终没有喊出口。
她挣扎着,想要向纸人扑过去,却一直被绳子束缚,忽地,一个模糊的身影自秀芝女儿的身上跃出,那个身影笼罩在一层烟雾中,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,却依稀可见扎着两个小辫儿,踉跄着向纸人跑去。
她一手接过纸人手里的花头绳,一手紧紧拉住纸人的手,纸人带着她向日光下走去,乍一碰到日光,她顿时浑身冒出一股烟气来,滋滋作响,她只是一怔,却并没有松开纸人的手,任凭纸人领着她在日光里前行,她身上笼罩着的烟雾渐渐被日光刺破,面容慢慢变得清晰起来,那是一个很可爱的小女孩,稚嫩的小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,蹦蹦跳跳地往前走着。
然秀芝却注意到,那灿烂的笑容下,小女孩的眼角却有眼泪流下来,她的肩膀一耸一耸的。
走着走着,在日光的照射下,她的身影渐渐变得越来越淡,很难受的样子,但她却始终没有放开纸人的手,反而越抓越紧,直至纸人的手被抓成纸片,直至她消失不见,随风消散。
道士说,她被抛弃了这么多年,等了这么多年,盼了这么多年,就为能等到她娘,让她娘领她回去,怎么可能还会撒手呢?能等到她娘来,她已经得偿所愿,没了怨气,被日光一晒,自然也就魂飞魄散了。
道士叹了口气,似乎心有不忍,摇头离去。
秀芝心中也是五味杂陈,鬼煞虽恶,却终究不过是个孩子,心心念念的,不过是等她妈妈从那个阴暗漆黑的井里将她接回去罢了,最后却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,也是让人怜悯。
她望着地上散落着的花头绳,不禁一阵感慨。回过头来,给女儿解开了绳子,女儿像是刚刚睡醒的样子,喊着妈妈,秀芝抱起她往家走去,一路上抱得很紧很紧。
(完)
□蓬莱夜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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出自专栏《怦然心惊:人性深处的惊悚故事》点击专栏查看更多内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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